33 自由的代价

刚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，家瑞已经顺利打进去了。

一大堆的白色餐盒以及透明的瓶装水就摆放在楼梯前，不足四十米外就是警方的封锁线。这条线隔开了自由与禁锢，隔开了生与死。

尽管没听见任何回答，仍然有记者在啰唣着。“歹徒有虐待你们吗？”

“武装分子有什么条件？”

“你们的亲人知道你们的情况吗？”

七嘴八舌的话语似乎是要提醒这些身陷囹圄的可怜虫，外界有多么关心他们，亲人多么盼望他们平安，自由多么可贵。刚强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，必须制止这些无知的记者挑动人质脆弱的神经。

事实证明，埃尔顿是有先见之明的，闪光灯的炫目，还有喧哗中难以抵御的诱惑让除了家瑞以外所有人心动了。

乖乖搬运东西，依然要面对巨大不确定的未来。他们是人质，换句话说，是以生命安全被威胁作为谈判筹码的。他们就算再听话再配合也还是可能被一颗子弹结束生命，毫无保障。

但如果胆子大一点，冲过这四十米只需短短的五秒钟。五秒钟。只要五秒钟就可以驱走可怕的梦魇，只要五秒钟就可以得到比金子还宝贵的自由，只要五秒钟就可以和亲人团聚，安享天伦。

这种三岁孩子都不会算错的选择题使所有人蠢蠢欲动。只要有一个最大胆的人引爆，其他人就会立刻四散奔逃。

人群中，一个中年汉子不住地左顾右盼，观察着武装分子的一举一动。家瑞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，刚要制止，中年汉子却趁武装分子的视线稍稍移开的瞬间，撒腿飞奔向那条黄颜色的警戒线。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惊呼，其他人质仿佛听到了命令，纷纷紧随其后，奔向他们心目中的自由。

一、二、三，仅仅过去了三秒钟，砰砰砰，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了。中年汉子踉跄着跌倒了，他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那条代表自由的塑料条，但一切都晚了，飞奔的脚步终究快不过子弹的呼啸。一颗子弹从他的后脑射入，将他满脸的期待凝固成冰冷的绝望。紧跟在后面的那些人纷纷中枪倒地，无一幸免。

歇斯底里的惊呼声和令人战栗的枪声交响混融，还夹杂着刚强声嘶力竭地呼喊：“不要开枪！不要开枪！”如果警方开枪还击，会误伤其他人质，造成更大的悲剧。

武装分子指着倒在血泊中的人质尸体叫嚣道：“这是他们自找的。”

刚强此刻心如刀割，眼睁睁看着人质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，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军旗下的誓言，国徽下的承诺。凭什么大言不惭保家卫国，拯救苍生。他咬碎钢牙，恶狠狠地盯着楼梯上的埃尔顿。

埃尔顿静静地注视着刚强的一举一动，感到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。不禁得意地吐出一口烟圈。真正的较量，不就是以冲击彼此忍耐的底线作为手段的吗？这一回合，显然自己占了上风。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。

此刻，家瑞正死死抱住两个人质倒在地上，若不是他反应迅速，这两个人也早成了两具尸体。血腥的一幕同样给他巨大的震撼。这是他的第一次真正的战场，看见了第一抹殷红淋漓的鲜血。他颤抖着，但那不是恐惧不是悲伤，他在拼命压抑自己冲上去扭断凶手脖子的冲动。这种力量却被传递到了自己怀中那两个人质身上。他的胳膊久久不愿松开，似乎只要稍有放松，那两个鲜活的生命就会立刻被死神抢走。敌人的罪恶是那样触目惊心，只有不顾一切将情报传递出去才能尽快解救人质，保护幸存者的生命。

尸体被抬走了。埃尔顿若无其事地命令道：“从上面再找几个人下来。赶快搬东西，我已经饿得咕咕叫了。”

家瑞被武装分子从地上拎起来，才如梦方醒地放开那两个人质。两人的眼神中交混着后怕和感激，同时又有些不可思议，这个消瘦的小伙子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？家瑞不动声色地摇摇头，用眼神制止了两人进一步的胡思乱想。

盒饭的搬运就踩着满地的鲜血有序进行。人们强忍着呕吐的冲动，眷念地看一眼远处那道象征自由的黄颜色警戒线，心如死灰一般扭头上楼。

记者们仿佛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，一边猛拍那些血腥的场面，一边却不负责任地将矛头对准了刚强。

“指挥官先生，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同胞惨死在坏人的枪下？”

“你为什么不下令还击？”

“你倒是穿着防弹衣，可那些死去的人呢？他们有什么？”

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在一点点凌迟他的肉体和灵魂。他能争辩说还击会造成更大的伤亡？能争辩楼上还有更多的人质，一旦交火将尸横遍野？能争辩保护自己才能更好打击敌人？他只是低下头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
人质死亡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世界。刚强面对的压力成倍提升。宋海洋第一时间打来电话。刚强详细汇报了家瑞打入敌人内部的情况。宋海洋欣慰地点点头：“我国政府面临着巨大的压力，这事关人民的生命，国家的尊严。但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冷静，绝不能冲动。我们要相信家瑞一定能将关键的情报顺利传递回来。我命令你，一定要周密计划，绝不可轻举妄动。对于少数媒体不负责任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家瑞将盒饭运上楼之后，就准备开启摄像机。人质的鲜血和歹徒的嚣张极大刺激了家瑞的神经。他一刻也不愿浪费，盼望着尽快解救人质，避免进一步的伤亡。但手刚放到那颗纽扣摄像头上，走廊另一侧的一个房门却突然被打开，一个戴眼镜的家伙匆匆朝厕所跑去。他没有带头盔，没有背突击步枪，只在胯部别着一只手枪。

家瑞记起那间房是酒店的监控室。

临来的时候，赵杰曾经一再提醒他要注意敌人的监控探测装置。如果敌人在里面设立了无线监测设备，自己只要一开机，无线信号就会立刻被他们侦测到，功亏一篑。

家瑞缓缓将手从纽扣上拿开，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，绝不能冲动。